悼词

悼亡词

时间:2020-10-26 09:28:02 悼词 我要投稿

悼亡词

  此憾绵绵无绝期——贺铸与《半死桐》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在中国文学史上,贺铸是一个独特的存在。据史载,他相貌丑陋,长身青面,人称贺鬼头。然而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天生心性旷达且诗才横溢。张耒称赞说:“贺铸《东山乐府》妙绝一世,盛丽如游金、张之堂,妖冶如揽嫱、施之怯,幽索如屈、宋,悲壮如苏、李”豪放与婉约兼长的贺铸,他的缠绵并非寻愁觅恨,有意为之,而是情郁于中由笔端自然倾泻。

  《半死桐·重过阊门万事非》实际上是一首《鹧鸪天》(又名《思越人》)贺铸填词的一个很大特点是其词的词牌名都是从其词中抽取出来的,不作寻常的词牌名。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这是作者感怀往事的触发点,曾经携手历经风风雨雨的柴米夫妻、曾经海誓山盟不离不弃的恩爱伴侣,为何如此轻易就生死相隔音书不通了呢?遥想当年,两人共尝人生甘苦,即使再艰难的日子也互相扶持,颠沛流离亦无怨无悔。如今重过阊门,物是人非 ,“何事不同归”问得十分无理,他妻子又何尝愿意先他而去呢?文学就是这样,讲情而不讲理的,极无理之辞,正是极有情之语。作者撕心裂肺的悲痛,已经包含在这泪尽继之以血的一呼天抢地之中了。“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比喻贴切动人肺腑。“清霜”营造了寒冷凄楚的氛围,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梧桐,早已失去活泼的生命力,失伴的鸳鸯也必是心如死灰,如一潭绝望的死水。在这里,梧桐和鸳鸯都是作者的化身,很形象地刻画出了作者的孤独和凄凉。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沉浸在缅怀里的作者已无法把情绪从凄清中撤回。闪映在头脑中的是更为荒寂的场景。原上之草,很可能已现枯黄之态,在展露初晞后,飘曳无依,更显憔悴。“旧楼新垅两依依”一句直逼苏轼的“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旧日曾居的小楼伴着近旁的新坟,何止是凄凉,多少恩爱情深还仿佛在眼前,这小楼里处处还有昨日的痕迹,依稀空里还流转着她的气息,仿佛触手就可以感觉到她的余温。然而这一切,却被眼前冰冷冷的孤坟惊破。触景情伤悲情之处,不可自抑,一场幽梦惊醒,只落得断肠复断肠。因此,作者在词的结尾写出了这样的句子:“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这是作者内心绝望的呐喊,也是低声沉痛的追问。总之,这是全诗最催人泪下的的句子。读了前边种种悲苦的意象,我们的情绪会变得阴郁低落,但总还是处于一个阅读者的位置,看着作者在忧伤。及至读到最后两句,我们的心中不禁悚然一惊,然后揪然一恸,逝去的是永难追回了,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亲人已经入土为安,即使以前熟视无睹的种种日常生活也不可能重现,妻子的一颦一笑,都已成为奢侈的回忆。故人亲手缝制的衣衫尚针脚细密,转眼间却已是人去屋空,只剩一个半百之人独对南窗风雨了。蕴藏着的落魄伤怀,凄凉辛酸,相较于“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直白,更多了一种失落的幽叹和怀恋之情,媲美纳兰的“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更多了一层生活气息。

  悼亡之作若要动人,则须情真事真,还要以辞尽意确实难度很大。这正应了法国大诗人庞德的一句话,技艺考验真诚。贺铸做到了这一点,因其情可感天动地,因其文能有张、有弛。读这首词的时候,我们的情绪体验完全由作者引领,在不经意间,已分担了作者的悲恸、这正是此词的过人之处。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赞此词说:“方回词胸中眼中,另有一种伤心说不出处。”

  这首词,艺术上以情思缠绵,婉转工丽见长。作者善于把一些使人捉摸不到的情感形象化,将情与景和谐地融为一体。词中以“梧桐半死”,“鸳鸯失伴”等形象化的比喻,表达了作者内心深处的亡妻之痛,又用草间霜露,比喻人生的短促,这比直陈其事更具艺术效果。末三句“旧栖”、“新垅”、“空床”、“听雨”既写眼前凄凉的景状,又抒发了孤寂苦闷的情怀。

  超越时空的爱恋——纳兰性德和《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

  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

  此恨何时己。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满清二百多年的文化中,就出过一个词人。他是不可一世的康熙的御前侍卫,是强壮骁勇的标准满洲汉子,一个身居高位的.壮夫,他的词却有太多的哀愁,他的眼泪究竟是为谁而流呢?原来他把一生的哀婉,都交给了结发仅仅三年的卢氏。卢氏何其幸运,纳兰性德为卢氏写过近三十首悼亡词,而以《金缕曲》为胜。

  《金缕曲》写于妻子逝去三年后的忌日。同样是三年,前三年婚姻欢乐不终,后三年永诀哀思无限。

  这首词起得突兀,“此恨何时已”此乃化用李之仪《卜算子》词“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成句劈头一个反问,道出了词人心中对妻子之死的深切绵长、无穷无尽的哀思。

  卢氏卒于农历五月五月三十日。此时已是夏天,争奇斗艳的百花已大都凋谢,故称“葬花天气”。容若不谓“落花”而称“葬花”葬与落平仄相同,自非韵律所限,是因人死方谓葬,用葬字则更切合卢氏之死,容若更怜亡妻之死如花零落。

  妻子死了整整三年,仿佛大梦一场,但果真是梦也早该醒了。被噩耗震惊之人,常会在痛心疾首之余,对现实产生某种怀疑,希望自己是在梦境中。梦中的情景无论多么令人不快,梦醒则烟消云散。可是哪有一梦三年的呢?惨痛的现实使词人不能不予以正视。妻子之死已无可怀疑,那是什么原因使她不留恋人间的生活弃我而去的呢?词人设想:“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二句承上句来,人间无味,倒不如一抔黄土,与人世隔开,虽觉冷清,却能将愁埋葬。 “钗钿约,竟抛弃”二句,谓你因觉人间无味而撒手归去,却不顾我俩当年白头到老的誓言,竟使我一人痛苦地生活在人间。虽是无理之语,然却见其至情。

  上片写词人对亡妇的深切怀念。下片则驰骋想象,设想卢氏死后的生活,使对死者的追念更深一层。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依?”在词人看来,人死后精神是不死的,所以他寄信与九泉之下的亡妻,关心她别后几年生活的苦与乐,关心谁与她相伴,此乃由生前之恩爱联想所及。词人在题为《蝶恋花》的词中说:“辛苦最怜天上月,上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是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在他妻子死后,他还要不畏严寒为她送去温暖,真是深情人作深情语。

  据叶舒崇所撰卢氏墓志,性德于其妻死后,“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多”。 词人不仅把卢氏当作亲人,也当成挚友,在封建婚姻制度下,这是极难得的。词人欲“结个他生知己”想要相约来生,“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 但又恐在生命的另一个轮回中,再遭受命运的摧残,再尝到残月凄风里无尽的伤痛。读词至此,不能不使人潸然泪下。新婚三年,便生死睽隔,已足以使人痛断肝肠,而期望来生也不可得,这个现实不是太残酷了吗在封建制度下,婚姻不以爱情为基础,故很少美满的,难得一两对恩爱夫妻,也往往被天灾人祸所拆散。许多痴情男女只得以死殉情,以期能鬼魂相依。词人期望来生再结知己,已是进了一步。但又自知无望,故结尾“清泪尽,纸灰起”二句,格外凄绝。

  纳兰性德将优美华丽的语言和自然朴素的语句进行结合,表现出的人生感受,是那样的深切与真实。徐乾学在《纳兰性德墓志铭》中曾说纳兰性德的词:“清新隽新,自然超逸。”所以我们读这词,会有落泪的冲动,使人想到宝玉哭睛雯、哭黛玉的情景。被一个男人如此牵念,那么死亡也不是恐怖的事了,卢氏真是幸福的。

  纳兰性德死时,年仅三十一岁。虽然,纳兰性德是病死的,有人却说纳兰的死是因为:“虽然他是一个贵公子,却仰慕一种文人雅士的生活,品评书画,唱和诗词。”“对于富贵权势不是那么热中。”“他在和朋友的交往中非常热情、洒脱,而在皇帝身边作侍卫,又迫使他谨言慎行,做他所没有兴趣的事情,因之他的性格和思想却产生了一些矛盾,使得他相当痛苦。”但是我想纳兰性德的死,是与他个人的特殊性格和遭遇分不开的,说白了,也就是困扰了他短暂一生的那个情字。

  在古代文学史上,这三首悼亡词可算是词中的三朵奇葩,它们同以真挚,沉痛见称,都有永恒的魅力。就艺术而言,苏词与纳兰词三、四、五、七言交错,一唱三叹,较基本为七言句式的贺词更胜一筹。从思想内容上看,贺词反映了他们夫妇之间患难与共、同甘共苦的感情基础,纳兰词是:“疾情裹缠、血泪交溢的超越时空的内心独白语。”(严迪昌《清词史》)“用血和泪写成,情感真挚,哀思缠绵”(钱仲联《清词三百首》)这些特点,是苏词所缺乏的。故而苏词辞胜乎情,贺词情胜乎辞,而纳兰词则情辞兼备,故而胜两位前辈一筹了。如果说三人都是情痴,那么纳兰性德就是情中极痴,难怪有人会说贾宝玉其实就是纳兰性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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