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散文集经典名家初中生

时间:2021-02-16 13:28:27 随笔 我要投稿

散文集经典名家初中生

  钱钟书散文:释文盲【1】

散文集经典名家初中生

  在非文学书中找到有文章意味的妙句,正像整理旧衣服,忽然在夹袋里发现了用剩的钞票和角子;虽然是份内的东西,确有一种意外的喜悦。

  譬如三年前的秋天,偶尔翻翻哈德门(NicolaiHartmann)的大作《伦理学》,看见一节奇文,略谓有一种人,不知好坏,不辨善恶,仿佛色盲者的不分青红皂白,可以说是害着价值盲的病(Wertblindheit)。

  当时就觉得这个比喻的巧妙新鲜,想不到今天会引到它。

  借系统伟大的哲学家(并且是德国人),来做小品随笔的开篇,当然有点大材小用,好比用高射炮来打蚊子。

  不过小题目若不大做,有谁来理会呢?小店、小学校开张,也想法要请当地首长参加典礼,小书出版,也要求大名人题签,正是同样的道理

  价值盲的一种象征是欠缺美感;对于文艺作品,全无欣赏能力。

  这种病症,我们依照色盲的例子,无妨唤作文盲。

散文集经典名家初中生

  在这一点上,苏东坡完全跟我同意。

  东坡领贡举而李方叔考试落第,东坡赋诗相送云:“与君相从非一日,笔势翩翩疑可识;平时漫说古战场,过眼终迷日五色。

  ”你看,他早把不识文章比作不别颜色了。

  说来也奇,偏是把文学当作职业的人,文盲的程度似乎愈加厉害。

  好多文学研究者,对于诗文的美丑高低,竟毫无欣赏和鉴别。

  但是,我们只要放大眼界,就知道不值得少见多怪。

  看文学书而不懂鉴赏,恰等于帝皇时代,看守后宫,成日价在女人堆里厮混的偏偏是个太监,虽有机会,确无能力!无错不成话,非冤家不聚头,不如此怎会有人生的笑剧?

  文盲这个名称太好了,我们该向民众教育家要它过来。

  因为认识字的人,未必不是文盲。

  譬如说,世界上还有比语言学家和文字学家识字更多的人么?然而有几位文字语言专家,到看文学作品时,往往不免乌烟瘴气眼前一片灰色。

  有一位语言学家云:“文学批评全是些废话,只有一个个字的形义音韵,才有确实性。

  ”拜聆之下,不禁想到格利佛(Gulliver)在大人国瞻仰皇后玉胸,只见汗毛孔不见皮肤的故事。

  假如苍蝇认得字——我想它是识字的,有《晋书.苻坚载记》为证——假如苍蝇认得字,我说,它对文学和那位语言学家相同。

  眼孔生得小,视界想来不会远大,看诗文只见一个个字,看人物只见一个个汗毛孔。

  我坦白地承认,苍蝇的宇宙观,极富于诗意:除了勃莱克(Blake)自身以外,“所谓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的胸襟,苍蝇倒是具有的。

  它能够在一堆肉骨头里发现了金银岛,从一撮垃圾飞到别一撮垃圾时,领略到欧亚长途航空的愉快。

  只要它不认为肉骨头之外无乐土,垃圾之外无五洲,我们尽管让这个小东西嗡嗡的自鸣得意。

  训诂音韵是顶有用、顶有趣的学问,就只怕学者们的头脑还是清朝朴学时期的遗物,以为此外更无学问,或者以为研究文学不过是文字或其它的考订。

  朴学者的霸道是可怕的。

  圣佩韦(Sainte-Beuve)在《月曜论文新编》(NouveauxLundis)第六册里说,学会了语言,不能欣赏文学,而专做文字学的功夫,好比向小姐求爱不遂,只能找丫头来替。

  不幸得很,最招惹不得的是丫头,你一抬举她,她就想盖过了千金小姐。

  有多少丫头不想学花袭人呢?

  色盲决不学绘画,文盲却有时谈文学,而且谈得还特别起劲。

  于是产生了印象主义的又唤作自我表现或创造的文学批评。

  文艺鉴赏当然离不开印象,但是印象何以就是自我表现,我们想不明白。

  若照常识讲,印象只能说是被鉴赏的作品的表现,不能说是鉴赏者自我的表现,只能算是作品的给予,不能算是鉴赏者的创造。

  印象创造派谈起文来,那才是真正热闹。

  大约就因为缺乏美感,所以文章做得特别花花绿绿;此中有无精神分析派所谓补偿心结,我也不敢妄断。

  他会怒喊,会狂呼,甚至于会一言不发,昏厥过去——这就是领略到了“无言之美”的境界。

  他没有分析——谁耐烦呢?他没有判断——那太头巾气了。

  “灵感”呀,“纯粹”呀,“真理”呀,“人生”呀,种种名词,尽他滥用。

  滥用大名词,好像不惜小钱,都表示出作风的豪爽。

  “印象”倒也不少,有一大串陈腐到发臭的比喻。

  假使他做篇文章论雪莱,你在他的文章里找不出多少雪莱;你只看到一大段描写燃烧的火焰,又一大节摹状呼啸的西风,更一大堆刻划飞行自在的云雀,据说这三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就是雪莱。

  何以故?风不会吹熄了火,火不至于烤熟了云雀,只能算是奇迹罢。

  所以,你每看到句子像“他的生命简直是一首美丽的诗”,你就知道下面准跟着不甚美丽的诗的散文了。

  这种文艺鉴赏,称为“创造”的或“印象主义”的批评,还欠贴切。

  我们不妨小试点铁成金的手段,各改一字。

  “创造的”改为“捏造的”,取“捏”鼻头做梦和向壁虚“造”之意,至于“印象派”呢,我们当然还记得四个瞎子摸白象的故事,改为“摸象派”,你说怎样?这跟文盲更拍合了。

  捏造派根本否认在文艺欣赏时,有什么价值的鉴别。

  配他老人家脾胃的就算好的,否则都是糟的。

  文盲是价值盲的一种,在这里表现得更清楚。

  有一位时髦贵妇对大画家威斯娄(Whistler)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我只知道我喜欢什么东西。

  ”威斯娄鞠躬敬答:“亲爱的太太,在这一点上太太所见和野兽相同。

  ”真的,文明人类跟野蛮兽类的区别,就在人类有一个超自我(Trans-subjective)的观点。

  因此,他能够把是非真伪跟一己的利害分开,把善恶好丑跟一己的爱憎分开。

  他并不和日常生命粘合得难分难解,而尽量企图跳出自己的凡躯俗骨来批判自己。

  所以,他在实用应付以外,还知道有真理;在教书投稿以外,还知道有学问;在看电影明星照片以外,还知道有崇高的美术;虽然爱惜身命,也明白殉国殉道的可贵。

  生来是个人,终免不得做几椿傻事错事,吃不该吃的果子,爱不值得爱的东西;但是心上自有权衡,不肯颠倒是非,抹杀好坏来为自己辩护。

  他了解该做的事未必就是爱做的事。

  这种自我的分裂、知行的歧出,紧张时产出了悲剧,松散时变成了讽刺。

  只有禽兽是天生就知行合一的,因为它们不知道有比一己奢欲更高的理想。

  好容易千辛万苦,从猴子进化到人类,还要把嗜好跟价值浑而为一,变作人面兽心,真有点对不住达尔文。

  痛恨文学的人,更不必说:眼中有钉,安得不盲。

  不过,眼睛虽出毛病,鼻子想极敏锐;因为他们常说,厌恶文人的气息。

  “与以足者去其角,付之翼者夺其齿”;对于造物的公平,我们只有无休息的颂赞。

  郭沫若:银杏篇【2】

  银杏,我思念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叫公孙树。

  但一般人叫你是白果,那是容易了解的。

  我知道,你的特征并不专在乎你有这和杏相仿佛的果实,核皮是纯白如银,核仁是富于营养--这不用说已经就足以为你的特征了。

  但一般人并不知道你是有花植物中最古的先进,你的花粉和胚珠具有着动物般的性态,你是完全由人力保存了下来的奇珍。

  自然界中已经是不能有你的存在了,但你依然挺立着,在太空中高唱着人间胜利的凯歌。

  你这东方的圣者,你这中国人文的有生命的纪念塔,你是只有中国才有呀,一般人似乎也并不知道。

  我到过日本,日本也有你,但你分明是日本的华侨,你侨居在日本大约已有中国的文化侨居在日本的那样久远了吧。

  你是真应该称为中国的国树的呀,我是喜欢你,我特别的喜欢你。

  但也并不是因为你是中国的特产,我才特别的喜欢,是因为你美,你真,你善。

  你的株干是多么的端直,你的枝条是多么的蓬勃,你那折扇形的叶片是多么的青翠,多么的莹洁,多么的精巧呀!

  在暑天你为多少的庙宇戴上了巍峨的云冠,你也为多少的劳苦人撑出了清凉的华盖。

  梧桐虽有你的端直而没有你的坚牢;

  白杨虽有你的葱茏而没有你的庄重。

  熏风会媚妩你,群鸟时来为你欢歌;上帝百神--假如是有上帝百种,我相信每当皓月流空,他们会在你脚下来聚会。

  秋天到来,蝴蝶已经死了的时候,你的碧叶要翻成金黄,而且又会飞出满园的蝴蝶。

  你不是一位巧妙的魔术师吗?但你丝毫也没有令人掩鼻的那种的江湖气息。

  当你那解脱了一切,你那槎桠的枝干挺撑在太空中的时候,你对于寒风霜雪毫不避易。

  那是多么的嶙峋而又洒脱呀,恐怕自有佛法以来再也不曾产生过像你这样的高僧。

  你没有丝毫依阿取容的姿态,但你也并不荒伧;你的美德像音乐一样洋溢八荒,但你也并不骄傲;你的名讳似乎就是"超然",你超在乎一切的草木之上,在超在乎一切之上,但你并不隐遁。

  你的果实不是可以滋养人,你的木质不是坚实的器材,就是你的落叶不也是绝好的引火的燃料吗?

  可是我真有点奇怪了:奇怪的是中国人似乎大家都忘记了你,而且忘记得很久远,似乎是从古以来。

  我在中国的经典中找不出你的名字,我很少看到中国的诗人咏赞你的诗,也很少看到中国的画家描写你的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你是随中国文化以俱来的亘古的证人,你不也是以为奇怪吗?

  银杏,中国人

  世间上也尽有不辨菽麦的人,但把你忘记得这样普遍,这样久远的例子,从来也不曾有过。

  真的啦,陪都不是首善之区吗?但我就很少看见你的影子;为什么遍街都是洋槐,满园都是幽加里树呢?

  我是怎样的思念你呀,银杏!我可希望你不要把中国忘记吧。

  这事情是有点危险的,我怕你一不高兴,会从中国的地面上隐遁下去。

  在中国的领空中会永无听不着你赞美生命的欢歌。

  银杏,我真希望呀,希望中国人单为能更多吃你的白果,总有能更加爱慕你的一天。

  1942年5月23日

  茅盾散文风景谈【3】

  前夜看了《塞上风云》的预告片,便又回忆起猩猩峡外的沙漠来了。

  那还不能被称为"戈壁",那在普通地图上,还不过是无名的小点,但是人类的肉眼已经不能望到它的边际,如果在中午阳光正射的时候,那单纯而强烈的返光会使你的眼睛不舒服;没有隆起的沙丘,也不见有半间泥房,四顾只是茫茫一起,那样的平坦,连一个"坎儿井"也找不到;那样的纯然一色,即使偶尔有些驼马的枯骨,它那微小的白光,也早溶入了周围的苍茫;又是那样的寂静,似乎只有热空气在作哄哄的火响。

  然而,你不能说,这里就没有"风景"。

  当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个黑点,当更多的黑点成为线,成为队,而且当微风把铃铛的柔声,丁当,丁当,送到你的耳鼓,而最后,当那些昂然高步的骆驼,排成整齐的方阵,安详然而坚定地愈行愈近,当骆驼队中领队驼所掌的那一杆长方形猩红大片耀入你眼帘,而且大小丁当的谐和的合奏充满了你耳管,--这时间,也许你不出声,但是你的心里会涌上了这样的感想的:多么庄严,多么妩媚呀!这里是大自然的最单调最起板的一面,然而加上了人的活动,就完全改观,难道这不是"风景"吗?自然是伟大的,然而人类更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