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时间:2021-02-16 18:18:43 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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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媜经典散文

  简媜,台湾最无争议的实力派女作家,她笔下的文字清新脱俗,写作风格多变。

简媜经典散文

  简媜经典散文【1】

  《美丽的茧》

  让世界拥有它的脚步,让我保有我的茧。

  当溃烂已极的心灵再不想做一丝一毫的思索时,就让我静静回到我的茧内,以回忆为睡榻,以悲哀为覆被,这是我唯一的美丽。

  曾经,每一度春光惊讶着我赤热的心肠。

  怎么回事呀?它们开得多美!我没有忘记自己站在花前的喜悦。

  大自然一花一草生长的韵律,教给我再生的秘密。

  像花朵对于季节的忠实,我听到杜鹃颤微微的倾诉。

  每一度春天之后,我更忠实于我所深爱的。

  如今,仿佛春已缺席。

  突然想起,只是一阵冷寒在心里,三月春风似剪刀啊!

  有时,把自己交给街道,交给电影院的椅子。

  那一晚,莫名其妙地去电影院,随便坐着,有人来赶,换了一张椅子,又有人来要,最后,乖乖掏出票看个仔细,摸黑去最角落的座位,这才是自己的。

  被注定了的,永远便是注定。

  突然了悟,一切要强都是徒然,自己的空间早已安排好了,一出生,便是千方百计要往那个空间推去,不管愿不愿意。

  乖乖随着安排,回到那个空间,告别缤纷的世界,告别我所深爱的,回到那个一度逃脱,以为再也不会回去的角落。

  当铁栅的声音落下,我晓得,我再也出不去。

  我含笑地躺下,摊着偷回来的记忆,一一检点。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也许,很宿命地直觉到终要被遣回,当我进入那片缤纷的世界,便急着要把人生的滋味一一尝遍。

  很认真,也很死心塌地,一衣一衫,都还有笑声,还有芳馨。

  我是要仔细收藏的,毕竟得来不易。

  在最贴心的衣袋里,有我最珍惜的名字,我仍要每天唤几次,感觉那一丝温暖。

  它们全曾真心真意待着我。

  如今在这方黑暗的角落,怀抱着它们入睡,已是我唯一能做的报答。

  够了,我含笑地躺下,这些已够我做一个美丽的茧。

  每天,总有一些声音在拉扯我,拉我离开心狱,再去找一个新的世界,一切重新再来。

  她们比我珍惜我,她们千方百计要找那把锁结我的手铐脚镣,那把锁早已被我遗失。

  我甘愿自裁,也甘愿遗失。

  对一个疲惫的人,所有的光明正大的话都像一个个彩色的泡沫,对一个薄弱的生命,又怎能命它去铸坚强的字句?如果死亡是唯一能做的,那么就由它的性子吧!这是慷慨。

  强迫一只蛹去破茧,让它落在蜘蛛的网里,是否就是仁慈?

  所有的鸟儿都以为,把鱼举在空中是一种善举。

  有时,很傻地暗示自己,去走同样的路,买一模一样的花,听熟悉的声音,遥望那窗,想像小小的灯还亮着,一衣一衫装扮自己,以为这样,便可以回到那已逝去的世界,至少至少,闭上眼,感觉自己真的在缤纷之中。

  如果,有醒不了的梦,我一定去做,如果,有走不完的路,我一定去走;如果,有变不了的爱,我一定去求。

  如果,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让我回到宿命的泥土!这二十年的美好,都是善意的谎言,我带着最美丽的那部分,一起化作春泥。

  可是,连死也不是卑微的人所能大胆妄求的。

  时间像一个无聊的守狱者,不停地对我玩着黑白牌理。

  空间像一座大石磨,慢慢地磨,非得把人身上的血脂榨压竭尽,连最后一滴血水也滴下时,才肯利落地扔掉。

  世界能亘古地拥有不乱的步伐,自然有一套残忍的守则与过滤的方式。

  生活是一个刽子手,刀刃上没有明天。

  面对临暮的黄昏,想着过去。

  一张张可爱的脸孔,一朵朵笑声……一分一秒年华……一些黎明,一些黑夜……一次无限温柔生的奥妙,一次无限狠毒死的要挟。

  被深爱过,也深爱过,认真地哭过,也认真地求生,认真地在爱。

  如今呢……人世一遭,不是要来学认真地恨,而是要来领受我所应得的一份爱。

  在我活着的第二十个年头,我领受了这份赠礼,我多么兴奋地去解开漂亮的结,祈祷是美丽与高贵的礼物。

  当一对碰碎了的晶莹琉璃在我颤抖的手中,我能怎样?认真地流泪,然后呢?然后怎样?回到黑暗的空间,然后又怎样?认真地满足。

  当铁栅的声音落下,我知道,我再也无法出去。

  趁生命最后的余光,再仔仔细细检视一点一滴。

  把鲜明生动的日子装进,把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一言一语装进,把生活的扉页,撕下那页最重最钟爱的,也一并装入,自己要一遍又一遍地再读。

  把自己也最后装入,苦心在二十岁,收拾一切灿烂的结束。

  把微笑还给昨天,把孤单还给自己。

  让懂的人懂,让不懂的人不懂;让世界是世界,我甘心是我的茧。

  简媜经典散文【2】

  《水问》

  台大的醉月湖记载着一个故事,关于一名困情女子投水的传说。

  我想,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而这种死也是最纯洁的。

  我是名弱者,欣赏了悲剧也扮演过悲剧,却在最后一幕潜逃,人是活着,热情已死。

  因此我写下水问。

  纪念那位女子并追悼自己。

  那年的杜鹃已化做次年的春泥,为何,为何你的湖水碧绿依然如今?

  那年的人事已散成凡间的风尘,为何,为何你的春闺依旧年年年轻?

  是不是柳烟太浓密,你寻不着春日的门扉?

  是不是栏杆太纵横,你潜不出涕泣的沼泽?

  是不是湖中无堤无桥,你泅不到芳香的草岸?

  传说太多,也太粗糙:说你只不过是曾经花城的孤单女子,因不慎而溺于爱的歧流断脉之中,说你的失足只是一种意外。

  说有人见你午夜低徊于水陆的边缘,羞怯的向陌生的行人诉说你破碎的心肠,说你千里迢迢要来赴那人的'盟约,然而千里迢迢怎是你所能跋涉?日夜的次序又怎能容你轻易嵌入?你已不属于时间空间,你因而被镇于湖心水湄,再不敢向人间,向你钟爱的人间殷殷探询。

  你于是成了一只冷僵了的蝴蝶标本,在图鉴上注明因求偶不成而自戕,被传阅于唇齿残香的茶余饭后。

  要问你:

  天空这么温柔的包容着大地,为何你不送走今日且待明日?

  大地这么宽厚的载育着万物,为何你不掏穴别居另成家室?

  人间婚姻的手续这么简单,为何你独独择水为你最后的归宿?

  是不是你信念着,有一种无缘由而起的宇宙最初要持续到无缘由而去的宇宙最后的一种约誓,让你飘零过千万年的混沌,于此生此身为人,要在人间相寻相觅?你是离群的雁,甘愿于人间的尘网,折翅敛羽,要寻百年前流散于洪流乱烟中的另一只孤雁?你走过多少个春去秋来,多少丈人间红尘,你来到那人面前,虽然人间铸他以泥沤,你依旧认出那疲惫的面容正是你的魂梦所系,那沙哑的嗓音正是你所盼望的清脆。

  你从他的眼眸看出你最原始的身影,你知道,那是你们唯一的辨认。

  人间的鹊桥,虽不如天庭的绚丽,而你们愿意一砖一瓦的建筑。

  人间的气候,虽不如天庭的清朗,而你们羽翼同飞要共地坼天裂的风暴。

  人间的箪食瓢饮,虽不如天庭的琼浆玉液,而你们饭蔬食饮甘之如饴。

  生命的意义原本就模糊不清,在纷杂的爱之向度中,你们愿意凸显爱情为你们心中的殿堂。

  以千年的姻缘,作最坚固的奠基,以信任与尊敬,作不朽的钢架,深挚的痴爱,是你们的铜墙铁壁。

  不渝的贞操,是避风的屋顶是挡雨的门窗。

  人们只能依你们的声音容貌,批评这样的茅茨土屋。

  而你们温婉地相待,且让人们去追求他们所谓的富与美,在你们崇高的人格花园里,自然生长着四季繁花,清风朗月。

  此去,此去经年,千山万水,永不相离,生老病死,永不相弃。

  而是不是今日的下弦曾是十五的月圆?

  是不是眼前的沧海曾是无际的桑田?

  是不是来自于生的终归于死,痴守于爱的终将成恨?

  是不是春到芳菲春将淡,情到深处情转薄?

  你坚信的约誓,是四月残缺的柳絮。

  你溯回的记忆,是荆刺丛毛的刑地。

  你眼见手成茧足结痂,而人间的鹊桥已成废墟。

  你于是放眼苍茫,要要天地为你卜一卜“天长地久”:山川静默蜿蜒,说这一卦,不在人间,只在天上。

  你披发行吟,踉踉跄跄去熙攘的市井探询,你说:“借问,借问怎么回去我的殿堂,我的恋之初……”好心的行人摇摇头,说没有这样一条路,没听说过这个方向……你想起了千年前的流离。

  盼到今生才又聚,为何不能同羽同翼?为何曾经的约誓之佚成短简残篇的流离?为何地能久天能长,人间的爱情却离了又聚聚了又散?

  当太阳再升起,所有的杜鹃萎身谢礼,化成声声的杜宇,唤你不如,不如归去,你仰首看着今日的天空,似乎和昨日并无差别:你舒开手中的书卷,一样的道理,一样的铅字。

  而你的殿堂已是前尘,你的爱情已成往事。

  就把一款款的道理还给线装的书架,把一滴滴的泣血流给春泥,把一身姿态给验尸的风雨,夜半湖心,秋虫唧唧……当太阳再升起,所有的杜宇声声唤你,所有的人间恩爱,你已双手归还而去。

  是不是湖水如翡翠,依然是你不死的柔情,涨潮于干旱的季节?

  是不是满湖莲韵,是你含辞吐语,字字的叮咛?

  是不是一帙帙的书卷,有你不忍撕毁的,海市唇楼的模型,要给另一对情偶的注解的提醒。

  是不是年年杜鹃的鲜红,是你遗传的爱情的色泽?当那一对对的足印踏过花冢春泥,你是不是愿意他们在举足之间,牢牢记取,聚与散在人间,都要相待以礼。

  且守护无源的川流。

  爱字不易写,但愿你湖心风纹,勾勒一笔一划。

  且让萍水相逢的,在湖畔栏杆,拟下他们的约誓。

  且让相识的,用你的神话湘绣成他们的嫁纱。

  让常年分离的,偶然相聚。

  让幽怨的,冰释所有的尘土泥沙,让他们知晓,聚是一瓢三千水,散是覆水难收……

  而今夜,且让我来冠冕你,花城曾经痴守爱情的女子,魂归来兮。

  简媜经典散文【3】

  《踏一回月》

  自从傻瓜面搬到侨光堂旁边的那条路里面之后,打算吃面的人懒得去,不打算吃面的人还是常常去。

  六点多回到寝室,问看看有没有人想去吃傻瓜面的?林说:太远了,懒得动。

  陈刚准备吃泡面。

  再问一问需不需要带小菜回来?张说:“谢谢,我觉得那一大锅东西,看来有点脏!”一轮明月,真美。

  李白举杯邀明月,我嘛,带着我的月亮去吃傻瓜面。

  路经女五,不自主地想去一○六室,看看碧惠、阿燕、惠绵和阿但,若她们不在,就留张窝心的纸条:“来访未遇,甚怅。

  你们日夜思念的简媜留。

  一开门,“嘿!简媜来得正好,要不要去吃傻瓜面?”我怔了一下,突然被那种热络冲昏了头,怎么搅的,是我要找她们,还是她们要找我?

  当你满头大汗地去追逐一个愈来愈远的背影时,或是有人力竭声嘶地呼唤你,而你不想回应他时,那都是极不愉快的经验。

  但当你终于知道,在路的那一端有一个多么亲切的人正向你走来,而你也几乎要跑着去迎接他时,你会突然觉得,世界待你这么好,你会领会出一份“颠踬”的快乐,在崎岖的路上。

  那晚,我深深地有这种感觉。

  一群女孩子勾肩搭背实在不成体统,但是我们不在乎,也就管他那么多别人爱怎么想是他们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