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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感恩的散文诗

时间:2022-10-26 07:48:42 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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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关于感恩的散文诗

  龙应台是台湾著名文化人及公共知识分子,台湾地区著名作家。那么他写过哪些感恩的散文呢?小编带你一起遨游在龙应台的关于感恩的散文诗。

龙应台关于感恩的散文诗

  时间 龙应台【1】

  00七年最末一个晚上,十八岁的华飞去和朋友午夜狂欢。

  我坐在旅店的窗边,泰北冬季的天空洁净,尤其当城市的灯火因贫穷而黯淡,星星就大胆放肆了,一颗一颗堂堂出现。

  但是星星虽亮,却极度沉默,下面的街头人声鼎沸,乐鼓翻腾。

  刚从街上的人流里撤回,我知道,像河水般涌动的是情绪激越的观光客,但是巷里骑楼下.疲惫的女人正开始收摊,她们赤脚的幼儿蜷在一旁,用破毯子裹着,早睡着了。

  然后烟火.冲向天空轰然炸开,瞬间的璀璨,极致的炫美,人们雀跃欢呼,这是跨年之夜。

  可是,这不是神明的生日,不是英雄的诞辰,不是神话中某一个伟大的时刻,不是民族史里某一个壮烈的发生,那么,人们庆祝的究竟是什么呢?

  想想看,你用什么东西量时间?

  一只沙漏里细沙流完是一段时间。

  一炷馨香袅袅烧完是一段时间。

  一盏清茶,从热到凉,是一段时间。

  钟表的指针滴答行走一圈,是一段时间。

  有时候,我们用眼睛看得见的“坏”去量时间。

  一栋每天路过的熟悉的房子,从围墙的斑驳剥落到门柱的腐蚀倾倒,然后看着它的屋顶一寸寸扩大垮陷,有一天野树爬藤从屋中昂然窜出,宣告完成--需要多少时间?

  有时候,我们用非常细微的“动”去量时间。

  星星的行走、潮水的涨落、影的长短,不都是时间的量器?在香港的海滨,我看每天金星出现在海平线上的一点,冬天和夏天不同。

  在台北的阳明山上,我看夕阳下沉时碰到观音山脊的那一刹那,春天和秋天也不同。

  你是否也用过别的量法?孩子小时,我在他们卧房的门沿挂上一个一米半高的木板量尺。

  每一年孩子的生日,让他们站在门沿背对着尺,把他们的高度用小刀刻下。

  于是刻度一节一节高升,时间也就一节一节在走。

  南美洲有一家人,夫妻俩加五个孩子,每一年的同一天,一家七口一人拍一张大头照,三十年不曾间断。

  三十年中,红颜夫妻变成老夫老媪,可爱纯真的婴儿变成心事重重的中年人。

  还有那疯狂的艺术家,突然决定写数字。

  醒来一开眼就写连续累积数字,吃饭、坐车、走路、如厕、洗头时不断地写;搭飞机出国时,在飞机的座位上写;到医院看病打针时,在病床上写;到教堂做礼拜时,在教堂的长板凳上写。

  每分每刻每时写,每天每月每年写,数字愈来愈大,字串愈来愈长,艺术家这个人,是的,愈来愈老。

  写“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时候,杜甫不是在记录时间吗?唱”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人,不是在记录时间吗?伦勃朗一年一年画自画像,从少年轻狂画到满目苍凉--他不是在记录时间吗?

  农业社会的人们认真地过春分秋分夏至冬至,难道不也是在一个看不见的门沿上,秘密地,一刀一刀刻下时间的印记?

  所以跨年的狂欢,聚集,倒数,恐怕也是一种时间的集体仪式吧?都市里的人,灯火太亮,已经不再习惯看星星的移动和潮汐的涨落,他们只能抓住一个日期,在那一个晚上,用美酒、音乐和烟火,借着人群的吆喝彼此壮胆,在那看不见的门沿量尺上,刻下一刀。

  凌晨四时,整个清迈小城在宁静的沉睡中,二00八年悄悄开始。

  我们行装齐整,离开了旅店,在黑夜中上路,往泰寮边界出发。

  五个小时的蜿蜒山道,两天的慢船河路,冷冽的空气使人清醒。

  我在想,在古老的湄公河上啊,时间用什么测量?

  山路【2】

  万人涌进了台中的露天剧场;有风,天上的云在游走,使得月光忽隐忽现,你注意到,当晚的月亮,不特别明亮,不特别油黄,也不特别圆满,像一个用手掰开的大半边葡萄柚,随意被搁在一张桌子上,仿佛寻常家用品的一部分。

  一走进剧场,却突然扑面而来密密麻麻一片人海,令人屏息震撼:五万人同时坐下,即使无声也是一个隆重的宣示。

  歌声像一条柔软丝带,伸进黑洞里一点一点诱出深藏的记忆;群众跟着音乐打拍,和着歌曲哼唱,哼唱时陶醉,鼓掌时动容,但没有尖叫跳跃,也没有激情推挤,这,是四五十岁的一代人。

  老朋友蔡琴出场时,掌声雷动,我坐在第二排正中,安静地注视她,想看看又是好久不见,她瘦了还是胖了?第一排两个讨厌的人头挡住了视线,我稍稍挪动椅子,插在这两个人头的中间,才能把她看个清楚。

  今晚蔡琴一袭青衣,衣袂在风里翩翩蝶动,显得飘逸有致。

  媒体涌向舞台前,镁光灯烁烁闪个不停。

  她笑说,媒体不是为了她的歌而来的,是为了另一件事。

  然后音乐静下,她开口清唱: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蔡琴的声音,有大河的深沉,黄昏的惆怅,又有宿醉难醒的缠绵。

  她低低地唱着,余音缭绕然后戛然而止时,人们报以狂热的掌声。

  她说,你们知道的是我的歌,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而我的人生对你们并不重要。

  在海浪一样的掌声中,我没有鼓掌,我仍旧深深地注视她。

  她说的事,是五十九岁的导演杨德昌的死。

  她说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人生;但是人生,除了自己,谁可能知道?一个曾经爱得不能自拔的人死了,蔡琴,你的哪一首歌,是在追悼;哪一首歌,是在告别;哪一首歌,是在重新许诺;哪一首歌,是在为自己做永恒的准备?

  挡了我视线的两个人头,一个是胡志强的。

  一年前中风,他走路时有些微跛,使得他的背影看起来特别憨厚。

  他的身边紧挨着自己大难不死的妻,少了一条手臂。

  胡志强拾起妻的一只纤弱的手,迎以自己一只粗壮的手,两人的手掌合起来鼓掌,是患难情深,更是岁月沧桑。

  能说他在跟五万个人一起欣赏民歌吗?还是说,他的坐着,其实是奔波,他的热闹,其实是孤独,他,和他的政治对手们,所开的车,没有R挡,更缺空挡。

  我们这一代人,错错落落走在历史的山路上,前后拉得很长。

  同龄人推推挤挤走在一块,或相濡以沫,或怒目相视。

  年长一点的默默走在前头,或迟疑徘徊,或漠然而果决。

  前后虽隔数里,声气婉转相通,我们是同一条路上的同代人。

  蔡琴开始唱《恰似你的温柔》,歌声低回流荡,人们开始和声而唱: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的来让它好好的去

  我压低帽檐,眼泪,实在忍不住了。

  今天是七月七号的晚上,前行者沈君山三度中风陷入昏迷的第二晚。

  这里有五万人幸福地欢唱,掌声、笑声、歌声,混杂着城市的灯火腾跃,照亮了粉红色的天空。

  此刻,一辈子被称为才子的沈君山,一个人在加护病房里,一个人。

  才子当然心里冰雪般的透彻: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

  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

  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为谁【3】

  懂得做菜,而且我把我之不懂得做菜归罪于我的出身我是一个外省女孩;在台湾,外省其实就是难民的意思。

  外省难民家庭,在流离中失去了一切附着于土地的东西,包括农地、房舍、宗祠、庙宇,还有附着于土地的乡亲和对于生存其实很重要的社会网络。

  因为失去了这一切,所以难民家庭那做父母的,就把所有的希望,孤注一掷地投在下一代的教育上头。

  他们仿佛发现了,只有教育,是一条垂到井底的绳,下面的人可以攀着绳子爬出井来。

  所以我这个难民的女儿,从小就不被要求做家事。

  吃完晚饭,筷子一丢,只要赶快潜回书桌,正襟危坐,摆出读书的姿态,妈妈就去洗碗了,爸爸就把留声机转小声了。

  背《古文观止》很重要,油米柴盐的事,母亲一肩挑。

  自己做了母亲,我却马上变成一个很能干的人。

  厨房特别大,所以是个多功能厅。

  孩子五颜六色的画,贴满整面墙,因此厨房也是画廊。

  餐桌可以围坐八个人,是每天晚上的沙龙。

  另外的空间里,我放上一张红色的小矮桌,配四只红色的矮椅子,任谁踏进来都会觉得,咦,这不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客厅吗?

  当我打鸡蛋、拌面粉奶油加砂糖发粉做蛋糕时,安德烈和菲利普就坐在那矮椅子上,围着矮桌上一团新鲜可爱的湿面团,他们要把面团捏成猪牛羊马各种动物。

  蛋糕糊倒进模型,模型进入烤箱,拌面盆里留着一圈甜软黏腻的面糊,孩子们就抢着用小小的手指去挖,把巧克力糊绕满了手指,放进嘴里津津地吸,脸上也一片花糊。

  我变得很会有效率做菜。

  食谱的书,放在爬着常青藤的窗台上,长长一排。

  胡萝卜蛋糕的那一页,都快磨破了;奶酪通心粉、意大利千层面那几页,用得掉了下来。

  我可以在十分钟内,给四个孩子那是两个儿子加上他们不可分离的死党端上颜色漂亮而且维他命ABCDE加淀粉质全部到位的食物。

  然后把孩子塞进车里,一个送去踢足球,一个带去上游泳课。

  中间折到图书馆借一袋儿童绘本,冲到药房买一只幼儿温度计,到水店买三大箱果汁,到邮局去取孩子的生日礼物包裹同时寄出邀请卡然后匆匆赶回足球场接老大,回游泳池接老二,回家,再做晚餐。

  母亲,原来是个最高档的全职、全方位CEO,只是没人给薪水而已。

  然后突然想到,啊,油米柴盐一肩挑的母亲,在她成为母亲之前,也是个躲在书房里的小姐。

  孩子大了,我发现独自生活的自己又回头变成一个不会烧饭做菜的人,而长大了的孩子们却成了美食家。

  菲利普十六岁就自己报名去上烹饪课,跟着大肚子、带着白色高筒帽的师傅学做意大利菜。

  十七岁,就到三星米其林法国餐厅的厨房里去打工实习,从削马铃薯皮开始,跟着马赛来的大厨学做每一种蘸酱。

  安德烈买各国食谱的书,土耳其、非洲菜、中国菜,都是实验项目。

  做菜时,用一只马表计分。

  什么菜配什么酒,什么酒吃什么肉,什么肉配什么香料,对两兄弟而言,是正正经经的天下一等大事。

  我呢,有什么就吃什么。

  不吃也可以。

  一个鸡蛋多少钱,我说不上来,冰箱,多半是空的。

  有一次,为安德烈下面是泡面,加上一点青菜叶子。

  汤面端上桌时,安德烈,吃了两口,突然说:青菜哪里来的呀?

  我没说话,他直追,是上星期你买的色拉对不对?

  我点点头。

  是的。

  他放下筷子,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说:那已经不新鲜了呀,妈妈你为什么还用呢?又是你们这一代人的习惯,对吧?

  他不吃了。

  过了几天,安德烈突然说:我们一起去买菜好吗?

  母子二人到城里头国际食品最多的超市去买菜。

  安德烈很仔细地来来回回挑选东西,整整三个小时。

  回到家中,天都黑了。

  他要我这做妈的站在旁边看着,不准走开喔。

  他把顶级的澳洲牛排肉展开,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