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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桥随笔散文

时间:2022-10-10 02:17:25 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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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桥随笔散文

  上饶市新行政中心对面,信江边上,正在建一座新桥——龟峰大桥。这边由机械操作在水里安装着巨大的脚手架,对面也是一片繁忙,在填埋着土石方。好像是从河的两岸伸出的两只手臂,正在努力地伸长再伸长,渴望着跨过河流的阻隔,在空中紧紧相握。

记忆中的桥随笔散文

  每次看到这座正在建设中的钢筋水泥大桥,我就会想起自己走过的桥。我的家乡具有典型的江南特色,青山环绕,屋舍俨然,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滋润灌溉着两岸的田野和村庄;一条古老的盐道,从村庄中间穿越而过;村庄里长出的三条公路,从村边绕过通往东、南、西三个方向。村庄里进出的路都用鹅卵石铺着,河上有古老的石拱桥,也有可通车的水泥大桥,走在上面和在平地上没有差别。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宽宽窄窄的水泥桥或古老的石拱桥,那不算桥,那只是地面的一部分,是陆地的正常延伸。我记忆中的桥,是独木桥、木头桥、浮桥。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走过的桥很少,但每一次过桥的印象却很深。因为对于我来说,屈指可数的几次过桥都像过生死关口一样艰难,站在桥头,频频四顾,泪水涟涟,抉择再三。虽然每一次过桥,都必定有一个值得付出的理由,同时也留下一个记忆犹新的故事。

  独木桥

  也许最原始的独木桥,是偶尔一棵长在河边的大树,老了,枯了,倒了,恰好它的树梢倒向了对岸,无意间成了一座连通两岸的桥,于是动物们在上面嬉戏攀爬,古人类也借助于它在两岸之间穿行,原来分隔的世界因为独木桥的存在,重又融合成为一个和谐相处的整体。

  不过,我所走过的独木桥比实际意义上的独木桥先进多了,毕竟时间已经跨越了五千年的人类文明!

  读初中时,每个星期有劳动课,每个学期要组织一次全校性的勤工俭学活动。学校新建在一座山包上,一届接着一届干,到我们读书时,劳动课一般是担沙挑石或平整操场。勤工俭学一般是上半年到山上端一次毛竹,下半年上山捡一次油茶。中间还会组织高年级的同学给学校食堂砍一次棍子柴。

  我的年龄太小,比班上最小的同学还小两岁,个子也矮,一直坐第一位,常吃粉笔灰。所以每次上山端毛竹时,也在学校当老师的爸爸就帮我向班主任请求劳动替换,往往是班主任老师在需要平整的操场上,用石灰线画一个两米长一米宽的框,任务是往下挖出一尺深的土方,再把泥土倒在操场边需要填高的洼地上。一个人的劳动有点机械和单调,特别是随后几天听着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谈论劳动趣闻,我更是心里痒痒的。下一次砍柴,我要求参加,爸爸不肯,我只好又一个人到操场上去挖土方。

  初中最后一个学期,学校又组织上山端毛竹了。这一次我坚持无论如何也要参加,因为再不参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爸爸终于同意了,并拜托班主任周科夫老师多多照顾我。那一刻,我可真是高兴啊!

  这一天终于到了。我背了空书包和同学们一起早早赶到学校,领了学校发给每人的四个馒头。在老师的带领下向着山脚出发。

  到了山脚,我们几个女同学还是一边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一边沿着一条山涧边的护堤往山凹里去。特别是我,因为第一次参加这种劳动,更是兴奋不已,真的像一只放飞出来的快乐小鸟。大约走了两里来路。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是直接上山,一条路是过一座独木桥,到了山涧对面再逆着水流向里走。

  直接上山的那条路我是走过一回的,是空了手跟在水花表姐后面上的山,因为路途太远,一天只能砍回一担棍子柴。最后我在表姐的安排下,端回来一截稍有弯曲的木头。到家里一称,12斤,是荷树,木质坚硬适宜做家具。爸妈把它留下来,后来做了两条靠背椅的4条后腿,那恰好的弯度让木匠师傅连声称赞,省了他很多功夫。那座太阳落到它背后的高山,曾经让我遥望和想象了很多年,那次我终于走进了它。虽然没登上山顶,但我却仰望到了它的风采。

  而端毛竹是要过独木桥的。前面大部分同学都过了桥继续向山坳里去了。一开始我毫不在意地跟在女同学后面一脚就踏上了桥板,可马上发现这桥不仅上下弹跳,还左右摇晃;第二脚我还没落下,自动弹上来的桥板已经粘到我的鞋底了;第三脚我已经深深地踏了下去,心都已经掉进冰窟窿了,脚却还没有踩到桥板。我吓得大叫一声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动弹。前后的同学看我害怕,故意站在桥上用力蹦两下,独木桥晃荡得更厉害了。我赶紧退回到桥头,安全地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独木桥为什么这么可怕啊!我仔细观察了起来:长约五至六米,宽约一尺五六,七八根劈成扁平形状的长长的圆木,按照头梢互搭的顺序排列,用几根横木档按一定的间距拦腰销上,组合成一块特长的桥板,直接搭在山涧的两岸。它的最大好处就是不会被山洪冲毁,确保一年四季畅通无阻。

  如果不过桥,能不能找到其他过河的方法呢?河堤有两米多高,就地取材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叠得垂直平整,根本无法落脚攀沿下河;河床借了山石的凹凸不平,形成了大小不等、深浅不一的深潭,上半年正是丰水季节,河水又急又深,涉水而过根本不可能。独木桥是唯一的通道。

  在我左顾右盼,迟疑不决时,全班所有的同学都晃晃悠悠但又稳稳当当地过了桥。班主任周科夫老师带了几个高高大大的男同学,在河对面一边等我,一边给我鼓劲。

  这是我向爸爸争取来的!这次去不成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可这座独木桥为什么这么吓人啊!我看看桥,看看河,看看对面的老师和同学,又看看桥,……急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老师说:“叫两个同学牵你过来,行吗?”“不行。”“你自己慢慢走过来,好吗?”“不敢。”“派两个同学把你送出山口,你自己回家去,可以吗!”我大叫:“我一定要跟着你们去!”

  我慢慢地提了一只脚,轻轻的落在了桥面上。然后把第二只脚也放了上去。趁桥没晃的时候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一晃荡就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等到桥不晃了,又赶紧往前面挪两步。越往桥中间,越像踩在一根弹性很好的橡皮筋上,每一步都飘着,悬着,怎么也不踏实。脸上挂着泪,眼睛只看桥,桥晃人停,桥停人挪。桥真长啊,五六米长的桥煎熬了大约十几分钟,我终于含泪带笑的站到了对岸的土地上。

  我追上了前面的同学,又快乐地与他们同行。沿着山涧走了七八里,看见前面山凹的树林里散落着十几户人家,村庄因地势命名叫山坑。我们从村边左拐,走了一条往山上去的路。

  这简直是一座石山:石壁光滑,山势逼陡,几乎与地平面垂直,高达百米以上。用平整的大石块垒出的台阶,缘壁而上,斜斜的直通蓝天,仿佛是一条点缀着花花草草的绿色天梯。我们正攀得汗流浃背时,眼前一片新天地,让人豁然开朗:这深山之中,高山之上,竟然藏着百亩良田:绿油油的禾苗像绸缎一样丰盈、柔软,在微风中掀起绿色的波浪;路边的沟渠正汩汩流动着清澈透明的高山泉水;稻田的边缘,是几栋土墙瓦顶的公房,房子的前半部分都留着很宽的走廊,廊柱和木门整齐划一地排列着,那是分场的场部、仓库、以及职工的住房。田边山上,几头黄牛水牛正在悠闲地吃草。整个地形像一把圆形的蒲扇,一道山脊是手握的扇柄;更像一个天然的圆形舞台,坐落在群山环绕的中央,三面悬空,一条连接后台的通道,傲然独立,自成风景。那些在平地时需要抬头仰望的高山,到这里变成了一个个丘陵上的小山包,正安静地围座在舞台四周,观看着舞台上百亩良田的春种秋收,四季转换。这里日照时间比山下的还长,种的都是双季稻。也许是因为原本此地盛产苦竹吧,所以它有一个听起来很悲情的名字——苦竹洋。设在这里的林业分场就叫苦竹洋分场。可在我心中,所谓的人间仙境,世外桃园,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

  我们沿着右边的山脊路进入深山,又走了两三里,来到了一座毛竹山上。毛竹是由林场工人按照标准已经砍好了的。一般六米多长,从刀口上面一米五处量圆周,围径六寸以上。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毛竹端到山下的收购组,收购组按照毛竹尺寸,付给我们一定的工钱作为班费。

  其他女同学都有端毛竹的经验。一听见老师或同学喊“这根六寸的”,就马上跑过去抱在了怀里。我站在毛竹林中,这里看看,那里观观,还一心想像着如果登上前面这个山顶,又会看到怎样的风景。结果满山再也找不到六寸的毛竹了,最小的也是七寸。“七寸的很重吗?”“七寸比六寸只重七八斤。但路长了就会显出份量。你先自己试试!”我从女同学手中接过六寸的毛竹放在肩上,大约二十多斤,又试试七寸的,有三十多斤。平时我们在家也经常砍柴挑担,这点重量我倒觉得挺轻的。所以嘻嘻笑着,拿了大男生早为我们准备好的、用竹梢削成的、方便歇脚和上下坡时借力的竹撑,毫不费力地扛了七寸的毛竹,跟着女同学一起返程。班主任周老师还在后面大声叮嘱:“万一扛不动了,就慢慢走等着我们。我和几个男同学走在最后面,我们会帮助你的。”

  女同学们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扛着毛竹一路走得飞快,回到那个圆形的舞台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来到清澈的水渠边,放下毛竹,我们开始吃午餐——馒头。

  正午的阳光照着远处的群山、近处的禾苗、眼前的山泉,让人感觉明媚而清新。开始我们只喝自己水壶里的茶水,看见渠里的水纯净透明,我忍不住捧起来喝了一口:“哇,真甜啊!”同学们也争相品尝,连连称赞“这水真好喝”。我们干脆直接把馒头浸到了水里,再吃进肚子。吃饱喝足后,大家还把水壶里的茶倒掉,灌上了满满一壶的高山清泉,留着一路慢慢品尝。

  我们开始下山。坡很陡,毛竹有点长,所以下山时需要有点技巧:用竹撑当拐杖,可以借力,可以防止滑倒,休息时撑着毛竹一头,肩膀就可以空了出来;竹梢要尽量向着山坡外面;拐弯时毛竹头不要撞到山壁上。

  路遥知马力。路远才知道肩头上毛竹的份量。左肩换右肩,右肩换左肩,两个肩膀都已经又红又痛,扛着的毛竹变得越来越沉,脚步也越来越重。我这才知道为了这多出来的一寸,周老师是多么的不放心了。等到我终于下了陡坡,已经赶不上女同学们的脚步,走一会儿就要歇,拖了大家的后腿,于是就让她们先走了,我一个人慢慢的扛。

  不断的有男同学超越了我往前去了,断后的老师和同学也赶上了我,然后我又成了落在最后面的一个人。老师带了几个大男生总会在前面看得见我的地方等我。我赶上后他们又往前去了。有时也叫大男生来帮我扛一下。

  有一段路是先下一个陡坡,接着又上一个陡坡。老师他们在对面的坡顶上歇着等我,我扛着毛竹用竹撑撑着地小心地下坡。快到坡底时,忽然觉得肩膀上的重量一下子全没了,再走一步,毛竹怎么到我头顶上去了?本来扶着毛竹的手,这时却把我整个人挂在了毛竹上。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老师和同学却全都笑了。一个大男生还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向我走来。我举了一双手想把毛竹扳回到肩膀上,可毛竹纹丝不动。这才发现因为我人太矮,还没走到最低洼的地方,毛竹就已经被两边的山坡搁着了,架空了,挂在毛竹上瞎折腾的我像一只可笑的毛猴,怪不得他们都在笑,还说他们来了这么多次,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碰到。我跟在帮我扛毛竹上坡的大男生后边,想想自己刚才的滑稽模样,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又来到了独木桥前。大家都过去了,只剩我一个人。周老师鼓励我自己扛了毛竹过桥,并解释说人越重桥越不会晃,走起来更踏实。我咬咬牙扛了毛竹上了桥。

  试着走了几步之后,我就对老师说的话有了体会:原来人太轻,独木桥在左右摇晃的同时还会上下弹跳,人重了,也会左右摇晃,但是桥往上弹不起来了,只能随着人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往下弯,踩上去的脚步也踏实多了。这样我就没有了上下弹跳的障碍,只需应对左右摇晃问题。我很快摸准了桥摇晃的规律,和着桥的节拍,一步一步挪过了独木桥。

  过独木桥的经历,给了我很多感悟。比如,坚定的目标能给人无限的勇气;比如,适度的压力和负重有利于人踏实生活,应对危机;比如,战胜困难,超越自己,你的身影就是一道属于自己的风景。

  毛竹送到收购组,登记本上我的工钱是二毛八。竹撑带回来成了家里木门的门撑,住老房子时一直在用。独木桥就在我家对面西边的深山中,此后我再也没有勇气去尝试。桥那边的人家为了读书,为了赚钱,陆陆续续住到了集镇里,开始是租房,后来政府搞移民建镇,划拨了土地和资金,帮助他们在镇政府所在地建新房,漂亮的移民新村让很多本地村民羡慕眼红。

  我惦记着桥那边的风景,一再的向爸妈打听。为此,妈妈也特意地向别人了解:住户都出来了,但苦竹洋的田还在种,农忙季节男劳力们就组织起来进去住一段时间,农闲时请了两个人在上面放牛管水。山坑的人也一样,播种和收获的季节,男人们就进进出出地忙碌。但家,早已经安在像城市花园一样美丽的移民新村里。

  木头桥

  舅公的家在我家东南方的山脚下,一个叫彭家坞的小村庄里。妈妈四岁时外公过世,舅公领养了我妈妈,所以实际上他也是我外公。姜金钱是舅公的名字,一个在书童的陪伴下从鹅湖书院毕业的小学老师,温和、善良、慈祥。

  去舅公家七、八里路,路是田畈中间弯弯曲曲用鹅卵石铺得平整的古盐道,只要转过那座形似龙头的龙头山,就可以看见舅公家门口的那片竹林。竹林前面有一条大河,水很清也很深,阳光下泛着墨绿色的光芒,用我们当地人的话形容,叫乌丁咚。河上有一座木头桥,河中间用大石头和青石板做了一个大大的四方形的桥墩,在我家去的方向上,河堤和桥墩之间架了四块木头桥板,过了桥墩后直接与河滩倾斜相接的部分有三块桥板。桥板三四米长,一尺五六宽。每两块桥板之间,有一个用两根圆木撑起一块横木板的木桥墩。桥板和桥墩都用粗大的铁链连着,牢牢地栓在河堤和石桥墩上,万一涨水时被冲倒了,材料也不会丢失,等水退了,人们可以很快地把桥搭建起来。

  很小的时候,有一天上午,爸爸把我放进一只箩筐里,和另一只箩筐里的货物配成担,过了桥到了舅公家。吃过午饭爸爸要回家时,问我是留下来玩几天还是一起回家。在舅公家我最小的姨和我同龄,只大几个月,为了留住我和她一起玩,早就给了我很多用废书废本子折的纸团,把自己的纸团对着地上对方的纸团用力拍去,只要把对方的纸团拍翻了一个面,这个纸团就归胜利的一方,这个游戏我们玩得乐此不疲。在爸爸询问我去留的时候,小姨也在一边许诺只要我留下来,就把所有的纸团都送给我。最后还是纸团的诱惑大,我留了下来,和小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前一天刚好下过大雨,青石板的天井出水孔可能堵住了,天井坑里还装着很多的水,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邻居准备下地干活,丢了两把板锄在天井沟里浸水,浸过水后的锄头整地时就不容易脱落。这样我们又发明了一个新游戏;用板锄推着水围着天井转圈圈。这个游戏让我们玩的太开心了。但正所谓乐极生悲,一不小心,我满口袋的纸团全掉进了水里。等到我俩用锄头把它们一个个捞上来时,纸团里外全湿透了。太阳正斜斜的照在厢房的板壁上,我和小姨把纸团一个个拆开,又一张张贴在板壁上。看它一下子也干不了,小姨又带了我到竹林里去玩。黄昏时分才想起晒着的纸,回来一看,一张也没了。问大人,说没看见,可能晒干后掉下来,别的小孩捡去玩了。

  日已黄昏,吸引我留下来的纸团又丢了,我心里空空的,忽然非常非常的想家,小姨跟我说话我也不搭理,只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大门口。小姨进房间去了,我则一个人来到了毛竹林里。对面山脚下的房子就是我的村庄,我记得回家的路,此时此刻我是多么的想家,恨不得一路狂奔赶快回家。可我知道前面就是木头桥,那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的障碍。那一刻,我是那么的悲哀和无助,于是我双手抱着竹子,伤心地哭了。

  哭了整整一个晚上。舅公不断地安慰我,又把我从姨的床上抱到了他和舅婆的床上哄着,最后被我哭烦了,一再保证天一亮就送我回家。第二天吃过早饭,舅公就背着我过桥回家。每次过桥,我都很害怕,甚至不肯上舅公的背。舅公总是一边在桥上走一边安慰我:“你可以看远方的山、对岸的树,但不要看桥,更不要看桥下的水。万一还会害怕,那就闭上眼睛。”

  去舅公家怎么过桥的,我没太多记忆,大概都是坐在爸爸的箩筐里过去的,看不见桥和水,也就不会害怕。记得的都是舅公带我回家时的情景。有一年冬天下雪后,桥上的雪结成了冰,人们在桥面铺上稻草,防止打滑。也是舅公背了我过桥,我吓的趴在他背上,紧紧地闭着眼睛。又有一年,正在涨水,桥被冲毁了,舅公带着我弯了五六里路从上游的一座水泥桥上通过。那是我最轻松快乐回家的一次,在心里,我甚至期盼着那座木头桥永远不要再搭起来,这样我每次都可以走水泥桥了。后来在离木头桥不远的位置上真的建起了一座水泥桥,我心中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也是在十来岁时吧,正月里我跟着枫林村舅舅家的表姐们,到对面的洲村村看戏。吃过中饭出发,到了村子前才发现要过一座很长很长的木头桥。表姐们都往前去了,我站在桥头前进不敢,回去太远,一个人也怕,走下游的水泥桥还得弯五六里,我又认不得路,而且再也跟不到伙伴。我还在迟疑,表姐们急着要去看戏,丢下我不管,一个个稳稳当当地在桥上走。我一边哭,一边挪上桥战战兢兢地走着。桥板是用圆木拼成的,表面稍稍削平。但桥面有很多凹槽,桥板中间露着很大的缝隙,可以看见桥下端急的河水。我眼睛只盯着桥,横着脚步,侧着身慢慢地往前挪。一看见桥缝下的流水,我就发晕,再也挪不动步子,只好蹲下来一边哭一边紧紧地抱住桥板。看见对面来一个人,我更是慌得不知所措。别人看我害怕,就主动站到木桥墩边长出来的横板上,把桥让给我。有人要赶路,看我太慢了,就叫我站着别动,然后拎着我的肩膀从我身边越过。我就这样边哭边挪,边走边蹲,终于走出了头,一共是二十三块桥板,按一块桥板三米算,大约七八十米的河面。

  洲村是一个五千多人口的大村,正月里演戏是一件很热闹的大喜事。人们邀来了邻近乡村的亲朋好友,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留在家里住几天,看戏聊天欢聚。年轻人也刚好借了这个机会,寻访意中人。所以村部门前大大的晒谷场上,人头涌动,热闹非凡。台上才子佳人缠缠绵绵,台下也有人私定终身,隔天就托了媒人上姑娘家提亲。我跟在表姐们后面,站在戏台前,对看戏,买零食,和熟人打闹这些事一概没兴趣,只担心着回去又要过桥。

  戏终于散场了,开始过桥。等大人们都过了桥,我又等表姐们都上了桥,才一个人提心吊胆、磨磨蹭蹭地踩到了桥上。走了三分之一,桥那边过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不仅不给我让路,还站在桥中间,伸出一双小手拦在我面前,口里喊着:“不让你过去!”吓得我蹲下身子抱住桥板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这一天的惊恐和委屈全都哭掉。身后传来了责骂小孩的声音,一个大人——应该是小孩的妈妈,从我身上越过,抱了小男孩,又越过我回到了她住在桥头的家。我擦一把眼泪鼻涕,站起来继续往前挪,终于走完了二十三块桥板。我恨恨地回过头,看着这座长长的木头桥,以一种与它永远作别的姿势。

  木头桥,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口。

  浮桥

  每年紧张的“双抢”农忙过后,暑假剩下的日子,就变得漫长而又单调。

  有一年暑期,我一个人在家里呆得烦了,从华坛山坐车到上饶市,又换车加走路,到枫岭头乡的一个女同学凤的家里玩。下午,我们两个人躺在床上闲聊,她从发生在枫岭头火车站的趣事开始讲,讲到了走火车路的体会,又讲到了坐火车去上饶市的感受。枫岭头乡有一个小火车站,每天有几辆慢车经过,沿途的小火车站都会停靠,比汽车方便,票价也便宜很多。当时我还没坐过火车,很想有机会体验一下,便提议由她带着我,也从枫岭头往上饶市去坐一回火车。她说枫岭头到上饶市才十几里路,人还没坐稳就要下车了,没意思。要就干脆跑得远点。可是去哪里呢?我们同时想到了住在沙溪的女同学韵。枫岭头到沙溪有四五十里,足够我们体验坐火车的滋味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走了七八里路,赶到了枫岭头火车站。火车站其实很小,一栋平顶房里包括了买票,侯车、进站的所有程序,单独座落在远离村庄的一片高地上,站里面有几条弯来斜去交叉连接的轨道,有不多的旅客和我们一起等车。

  绿皮的火车终于来了。登上几级踏板台阶,来到车厢里。发现车上的旅客不多,位置很空。我们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快乐地说笑着,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时间过得太快,还没坐过瘾,沙溪站就到了。跟着人流出了站,我们先往街上走。到了沙溪街,拿出写有地址的纸条一路问去,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妇女看了我们的纸条后,直接就朝屋里喊着韵的名字。韵跑出来,惊喜地看着我们,赶紧拉了我俩进屋。这时她们全家已经吃过午饭,她家人又特意烧了几个好菜招待我俩,韵一直陪在我们身边说着话。吃过午饭,韵一定要带我俩去华和萍两个女同学的家里玩,她俩住在相邻的秦峰乡的同一个村子里。我和凤也就快乐地相随着。

  穿过沙溪古镇热闹的街道和集市,韵带着我们来到了一条大河边。这是一条很宽阔的河,在上饶的地图上它叫饶北河,充沛的河水在信江书院附近和丰溪河汇合后,成为信江,浩荡西去,汇入鄱阳湖。

  河面很宽,河水很急,我们面前是一条用连接着的小船搭起来的浮桥。韵说下游有一座正在建设还没完工的水泥大桥,但路太远了,还是过浮桥方便。

  一想到要从这样的浮桥上走过,我就已经从心里开始害怕。但我不想让同学为难,只好咬咬牙踏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走过了四五条船后,前面出现了大约两条船位置的空缺,据说那两条船在涨水时没栓牢被洪水冲走了,一下子找不到别的船顶替,所以就临时用几根竖的毛竹绑了些横的木板,搭在前后的两条船上,权当桥板通行。桥面一米多宽,宽度是足够的,但船是浮动的,搭在船上的桥更是摇摇摆摆,有几块木板早已松动了,随着过往人群和船的摇摆左右滑动,不过木板下都钉了横档,所以只能在毛竹架内滑行,只要不是踏到毛竹架外踩翻了桥板,木板是不容易掉下河的。可是,这样的桥,我哪里敢走啊,桥下不到两尺,就是浑黄的又深又急的河水。

  站在桥前,我真是痛苦啊!为什么我老是会面对这样的抉择。我说不去,就扫了大家的兴,而且我心里是很想去的。可去,我又怎么过这桥啊!桥上来往的行人很多,我们站在桥的两头被人挤过来撞过去,挡住了别人的通道。韵和凤一直在那边船上给我鼓劲,凤也说害怕的,但她到底是过去了。韵跑了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再保证不会让我掉下去,才把抖抖索索的我牵上了桥。我先提了一只脚,轻轻踩在前面一块木板上,等确认已经踩实了,没打滑,才敢把重心移过去,再提起另一只脚。同时,双手紧紧地握着韵的手,仿佛她的手就是我安全的保障,救命的稻草,以至于过了桥后她的手被我握的通红,韵直喊手痛。

  终于过了浮桥,我们一边继续走路一边谈论着这座桥。韵说,你们别小看了这浮桥,虽然不太好走,但作用很大,没有它真的很不方便。每年上半年河里涨大水,浮桥都会被冲毁,一直要等到水退了,再重新搭过才能来往通行。没搭好之前两边的人就什么办法也没有。

  韵给我们讲起了一个跟浮桥有关的真实故事:沙溪一户人家,有一个嫁到秦峰乡的女儿。有一年又逢到涨大水的季节,暴雨连连,浮桥早已经被冲毁了。偏偏这时娘家的老父亲过世了,怎么办啊?没办法,派了个嗓门大、中气足的人站到沙溪这边的河岸上喊话,请河对岸的人传信把女儿叫到了河边,向她报了丧事。女儿哭得很伤心,可她过不来。于是女儿只有每天都来到河岸对着沙溪那边哭几场。到了老父亲出殡的日子,雨还在下,洪水还没退,浮桥还不能搭建起来,于是女儿在岸边苦苦哀求,一定要让老父亲的棺木从河对岸经过一下,让她看一看,哭送一回。娘家人满足了她的愿望,在雨中特意往河边绕了一圈。女儿早早的在河岸边烧香烧纸,远远望着老父亲的棺木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扑进滔滔的洪水里。

  故事讲完了。我们都沉默了好久。“幸好,水泥大桥就要建成了!这样的悲剧以后再也不会重演了!”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并且为沙溪秦峰之间就要有一座不怕洪水的钢筋水泥大桥而倍感欣慰。

  我们终于见到了华,又一起在萍的家里住。碰巧第二天就是农历的七月半,是一个蛮隆重的节日,我们去的时候萍的家里按照当地的风俗,包了很多糯米粽,装在瓦瓮里,正煨在烧红了的秕谷堆上。所以第二天,我们就吃到了特别香甜的粽子。五个女同学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也聊得特别开心。

  回沙溪的时候,大家关照我,带着我绕了很多的路,去走那座还没完工的水泥大桥。大桥很高很宽很宏伟,但当时只完成了桥拱的浇筑,用石头水泥砌了一部分桥身。我们攀登而上,又互相帮助着攀援而下。

  饶北河上那座让我害怕的浮桥,终于被我们,也终将被历史,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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