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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碎随笔散文

时间:2021-04-03 12:46:33 随笔 我要投稿

碾碎随笔散文

  那块半圆形的磨盘横亘在破败地断壁之下,有一些突兀和触目惊心。不管什么时候,我从这里走过总不敢正眼与它相对,更多是默默无言,生怕我一个轻微地动作就会惊醒它冗长的梦境。磨盘已经断了,裂痕久远,破败不堪,不知道是被人刻意打碎的还是岁月使它轰然倒塌。那一半不知道流落何处,也许躺在田野里,也许被哪户人家垒了厕所。反正,它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岁月的轮回,老迈可怜。

碾碎随笔散文

  这曾是农人养家糊口的家什,它默默地矗立在村子中央,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标志,沉稳、厚重还有浓浓地乡情。漂泊在外的游子们回到家乡,最想看到的就是磨盘和村口的老井。他们曾经吃着从磨盘里碾碎的麦子玉米、高粱大豆,喝着轱辘摇上来的老井清水,慢慢长大外出漂泊。磨盘无言,静静地接受阳光、春风、暴雨、寒雪。每天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枝头,照耀在大地上、村庄里,拉长了磨盘孤独的身影,使它更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麻雀在磨盘上栖息玩耍,上面有它们喜欢的味道。

  磨盘寂寞,碾磨却不寂寞,在农村,碾磨大多是女人的活计。东家嫂子、西家婆婆还有未出嫁的姑娘凑在一起推动磨盘,断断续续的故事便在演绎中变得完整,不一会便跌宕起了欢笑。吱呀声中,荡漾起最为美妙的音乐,陶醉了炊烟,陶醉了灶火,陶醉了春天,陶醉了原野。大嫂豪放,姑娘羞涩,唯一不变的是额头上细细地汗珠和红扑扑地脸颊。磨盘吱呀转动,转开了冰冻的小河,转开了广阔的田野,春天轮回,又是一年光景。麦粒跳跃,豆粒欢腾,在磨盘上好像调皮的`顽童,互相追赶。女人们的眼神变得犀利、准确,这些跳跃的精灵根本逃离不了她们手里的扫把,舞动之间,麦粒、玉米会顺着一个圆圆地小孔鱼贯而入,如同结伴而行的鱼群。碾碎了外衣,碾碎了身体,便流出了如雪的洁白。更多时候,磨盘是舒展心怀的聚集地,谁家都有难念的经,都有难记的账,在这里说一说、笑一笑,磨盘便把这些不快全部碾碎了,柔和在阳光里,变得温润起来。

  碾来了阳光,碾来了岁月,碾来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村庄在磨盘慢悠悠地转动之间变得旺盛起来。麦子成熟玉米丰收,大豆金黄高粱火红,碾碎了饱满的颗粒,碾出了人丁兴旺,碾出了五颜六色的村庄,一天一天的日子便在磨盘里流淌而过。可是这么多年以来,磨盘碾碎的又岂止是饱满的颗粒?它碾碎了大地的梦境,碾碎了简单的梦想,碾碎了村口的老槐树,碾碎了村子里的残墙断壁。磨盘缓慢,却挡不住农人匆匆地脚步,他们结伴而行,流浪在村庄以外。他们打点起行囊,带走的不仅仅是衣服和干粮,还有老人的眼睛、村子的思念。这么多年,村子注视着他们、期待着他们,满载希望的等待着他们,但迎接回来的只有模糊的身影和匆匆地脚步。我幼小时,曾听一位老者说,有磨盘才有盼头。那时候的我很难明白,压在心底的只有迷茫和不解。直到多年以后,我从外面的世界归来,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看着破败不堪的磨盘,才猛然感觉到:磨盘碎了、时光碎了,村子碎了。

  很难想象,那个曾被无数农人膜拜的磨盘在遭遇遗弃之后,是何等的落寂。与村庄默默相视,无奈中还有无言。岁月逝去,磨盘碾碎的东西太多,最为原始的劳动已经毫无诱惑,它转动的声响根本抵挡不住外来的冲击。站在这半边磨盘旁,一声声轰隆隆地巨响从遥远处滚滚而来,震耳欲聋,几乎使我跪下默默忏悔。磨盘缓慢的影子挥之不去,缓缓转动的影子浮荡在眼前,它碾碎时光,剥离一切,剥开了村子老迈的面孔。这么多年,村子里的老人一个一个逝去,世界上再也没有零星的记忆、零星的影子,一切都消失了、都忘记了,只有横亘在这的磨盘是最后的见证。

  应该忏悔!至少应该回忆,磨盘确确实实见证了村子的开始、兴盛和衰败。八十岁的祖父曾不止一次告诉我,这个磨盘自他记事的时候就在村子中央,甚至不知道矗立了多少年了。当年战争不断,炮弹炸飞了宅院,炸飞上百条人命,而它却在炮火中一直屹立不倒,不得不说是个奇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自豪,眉毛高挑,眼神明亮,两颊涌上了一抹红色。老人最容易沉寂在过去的岁月里,他有节奏的敲打着八仙桌的棱角,呼吸着茉莉花茶的袅袅雾气,回忆起碾碎的悠悠时光。夕阳透过窗子照耀进来,照耀在老人的半年脸颊,如同那块碎裂的磨盘。

  可是,磨盘还是倒下了,村子里很多东西都倒下了,轱辘枯朽老井荒废,村口的大钟也不知去,它们在碾碎的时光中斑驳腐朽,渐渐老去。很难想象,没有磨盘相伴,村子还是村子么?没有磨盘吱呀,村子里还有动人的音乐么?没有磨盘上麦子玉米的清香,还能引来麻雀驻足观望么?那些行动迟缓、满目混浊的老人无时无刻都在寻找心灵深处的磨盘。或许,渐行渐远的磨盘只能随着他们带入黄土,带入早已碾碎的时光。

  磨盘虽然断裂,却将岁月一步一步碾碎,碾碎了村子的灵魂,碾碎了老人延续着的梦境。滑落最后一滴眼泪,磨盘不在,村子不在,一切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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