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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随笔散文

时间:2022-10-11 01:14:16 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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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随笔散文

  腊月里的一场大雪,让村庄丰满。 白茫茫的雪,覆盖着大地,使山川端庄平静又圆润舒缓。

杀猪随笔散文

  眼看着,时间走到了四季的尾巴尖上,眼看着小孩子捂着耳朵、既紧张又兴奋的在雪地里放炮仗,眼看着自家的女人、经过一个漫长冬天里不受风欺日晒、而滋养得白胖的脸庞,男人们的心里,忽然热腾腾的,身上的力气,硬突突的奔流荡漾。于是,男人想,该到了磨粮食、做豆腐、酿黄酒、杀年猪的时候了。

  猪圈里的猪,经过一年的喂养,已经长成了半堵墙高,肚子能垂到地面上。平时总是慵懒的呆在窝里,喂食时,才缓缓悠悠的走出来,一边心满意足的哼哼,一边急急切切的吃食。一进腊月门,每天早上给猪喂食时,女人都会用手摩挲一遍猪脊梁,看看猪到底有没有在长膘、又长肥了多少。女人的手一揣摩,猪就平展展的躺在地上,晒着冬天的太阳,秤钩一样的尾巴,卷成一个圆圈,舒服的哼哼唧唧,用嘴拱女主人的脚,像个撒娇的孩子。

  一想到喂了一年的猪,就要挨刀子。女人的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舍不得。在院落里,长毛的动物、不分白昼夜晚一直站立的树、还有每天擦拭的锅灶盆碗,女人都当成了家里的一口人,有了朝夕与共的依恋及感情。

  那个雾蒙蒙的清冷的早晨,汉子叫来了五六个帮手准备杀猪。一行人,围守在猪圈里,可是那头黑猪,任凭谁怎样召唤,乃至敲打猪窝恐吓,就是不出来。伏在窝里,眼神警惕,外面的人只能看见它呼着团团白气的黄瓜嘴。于是,男人喊来了女人。汉子们都隐退到了猪圈墙外面。

  一听到女人喽喽喽喽的亲切吆唤,肥猪回应着哼哼唧唧,从狭窄的猪窝门,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躲在墙外的汉子们,一拥而上,抓住后腿掀翻那堆肥肉,脚踩手压,按住了猪头。猪开始凄厉的嘶叫,身后就挤出了一堆粪便,铺散着热烘烘的腥臭白气。待杀的猪一没命的叫,临近的狗,便开始对着天空吠叫了。慢慢的,村头到村尾的大狗小狗,开始一起叫嚣,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让早晨清冷的空气中、堆积着白雪的安静村巷里,带来欢腾与活力。但村子里的其他肥猪,听到同类临终前的抗争与嚎叫,既没有战战兢兢的瑟缩在猪窝里,也没有发出悲声以示哀悼和同情,仍旧吃食的吃食,睡觉的继续睡觉。

  家里有条凳也有长木桌,但记忆中,大肥猪总是被人们七手八脚的按卧在从灶房里抬出来的风箱上。猪嘴被细麻绳捆上了,猪头朝外,下面是一个大洋瓷盆子,预备着接血。四大说,杀猪时,不能捆缚住猪的身子和蹄脚,要不然,猪在断气的那一刹那,就无法挣扎和踢腾。猪血会垫在腔子里,肉就不新鲜了。杀猪匠终于猛抽几口烟以后,丢掉烟蒂,拿出用烂布缠绕着的、白亮耀眼的尖刀,大踏步朝侧躺在风箱上的猪走去。他用刀背,先猛磕了一下猪的黄瓜嘴,猪一受痛,脖颈下就显出一个圆圆的软坑。杀猪匠的刀子就刺了进去,泛着泡沫的血水,就涌了出来,染红了枣木刀把和杀猪匠的手背。猪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索,慢慢的,没有了动静。杀猪匠把血手和刀在在死猪身上篦了篦,蹭蹭蹭拔下几根最长的猪鬃毛丢进工具箱后,就洗了手,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开始喝茶抽烟,开始和周围的妇女随意开着荤荤的玩笑。烫猪、拔猪毛的事情,他是不插手的。

  那些年,乡村里的杀猪匠,和那些走村穿巷箍盆焗碗、心灵手巧的手艺人一样受人尊敬。

  我的四大,曾经就是一个杀猪的好把式。据说,在文化革命之前,附近村庄的猪,都是在我四大手中,奔赴黄泉路途,变为乡亲们桌上盘中餐和腹中膏与脂的。但如火如荼的文化革命后期,四大却在生产队集体劳动时,唉声叹气的向人诉说自己杀猪是造孽,说梦见不计其数的白猪黑猪,成群结队的撕扯他的衣裤和脚脖子。惊醒后,仍觉得胸闷气短,似乎有一头大肥猪还骑压在他的胸脯上,让他透不过起来。四大还说,这辈子,很多猪在他手中送了命。下辈子,他可能投胎做长毛的牲口价……结果,就由于这番话,上中农成分的四大,别定为鼓吹封建迷信思想的孔老二的孝子贤孙,遭受了批斗和专政。

  那一年,村头的知青院子里,喂养了一头猪,到了腊月二十六,依旧瘦得像狗。常见它在村民的萝卜窖、红薯地里,腿脚灵便的用长嘴翻检搜索,无人敢管。知青们每个人都兴致勃勃的,想杀了这头瘦猪过年打牙祭。可是,找遍村寨,却寻不出一个能杀猪的人来。于是,他们押着四大来杀猪。那时,我的四大又冷又饿,再加上长期看人眉高眼低的惶恐,在杀猪时,竟一刀子捅偏了,没伤着猪的心脏。那猪疼晕了,一动不动。大家却都以为那瘦猪一命呜呼了,于是大伙兴高采烈,烧水的烧水,洗菜的洗菜。那猪醒过来后,一下子从风箱上翻滚下来,从门前冲了出去,边跑边叫,冲突进了门下崖根的一片灌木荆棘丛里,把血撒的到处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男知青们,嘴里嗷嗷的叫嚣着,拿着棒子扛着铁锨锄头,像围追堵截阶级敌人一样,硬是把那头瘦猪,活活打死在了小树林中。那是我们村子有史以来,死得最惨、杀的最滑稽的一头猪。自此,四大再没有杀过一头猪,甚至老了以后,连猪肉都见不得了。父亲说,他那时候小,常跟在村里知青屁股后面跑,当年有幸分得了一块猪肉吃。父亲说,被棍棒打死的猪,肉一点也不好吃。黑青青的,嚼在嘴里,像啃着树皮……

  闲言少叙。话说,被杀死的猪,接下来,用一根大白萝卜,堵塞了脖子上的血窟窿,四蹄用绳子拴上粗木杠子,被抬进一口老大的铁锅烫洗、拔毛。大铁锅下,烧着旺旺的柴火,铁锅上浮腾着浓浓的热气。那头偌大的猪,刚开始,头朝里尾朝外,一会又被汉子们翻挪成猪头在上屁股在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拔着猪毛,有人用粗石磨洗着猪肉褶皱里的积垢和碎毛。人们嘻嘻哈哈的说话声、干冷空气里,漂浮着的缕缕烫猪水的热哄哄腥呼呼的味道、还有杀猪匠就放在脚边血迹未干的长刀,早已引来了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小孩,以及尾随而至的大狗小狗。孩子们胳膊上挎着篮子,推推搡搡闹闹嚷嚷的,在湿滑的大铁锅周围、在大人们胯下腿边、抢着往篮子里捡猪毛,时不时,就遭来大人们一声凶蛮的呵斥。狗子们,在远处的雪地上围成一圈,优雅的蹲坐着,耳朵竖起,黑黑的眼珠盯着忙碌的人群,狗头一会朝东,一会往西。

  转眼间,猪毛拔净。无论黑猪白猪,此刻都变得溜光水滑,在雪地里闪着一片白腻的油光,被抬到了支起的大木板上。用刀挑开后腿蹄子处的肉皮,穿入竹棍,让气长力大的人鼓圆腮帮吹气。终于,吹气的人脸,憋成了个猪肝色,眼前的猪,也圆滚滚的涨成了个椭圆的气球。于是,赶紧用细麻绳捆扎了猪脚上的刀口子。接下来,就该轮到杀猪匠闪亮登场,来进行细致拾掇了。过足了烟瘾、喝够了浓茶的杀猪匠,左右耳朵上别着纸烟,嘴里叼着纸烟,手里擎着一把更窄更锋利的刀子,戴上那张油腻腻的皮围裙,就开始工作了。他嘴里噙着热水,凑近猪肚子猪屁股,嘴唇撮起,像喷壶一样噗噗噗的往猪肉上喷洒着水,手里的刀片就长长短短的、横着在猪身上刮前刮后、拂左拭右,刀片刮扫猪皮的刺啦声中、刀片翻飞的寒光里,一头猪,就被拾掇得干净细腻,很难找到几根毛刺。

  两边两根丫字形的树桩已经栽起,中间搁着的横木,是用来悬挂肉猪身体的。囫囵猪肉上架悬挂,老家有个规矩,必须男主人披上麻包,亲自把猪背起来——无论这家男主人是壮实还是瘦弱。记忆中,一贯这样。可能此中,包含着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和老典故吧……成年后我磕磕绊绊的思忖,觉得就是一种对老天感恩、对万物生灵敬畏热爱的心思寄托吧……

  那一年,我刚十八,但父亲病了,我成了家里顶门立户的男子汉。我家烫洗干净后的大白猪,由我披着麻袋,抓住两条冰凉肥腻的前腿,弓着腰,直起身子、背着悬挂到了架子上。背着那头猪,心里没有恶心,没有恐惧,更没有内心的沉重——就仿佛多年以后,我背着一蛇皮口袋硬邦邦、沉甸甸的麦子,踏着木板搭成的、斜斜的踏梯,把粮食倒进自家的囤里一样踏实与自然……

  架子上的猪,被杀猪匠豁开肚腹,露出红红白白的内脏,又一次散发出浓浓的热气和腥臊。围观的狗子们,露着红红的舌头,兴奋地摇头摆尾,但还是不敢走近,也不敢靠前。男人们用手掌丈量着猪肉的厚度,嘴里嘿嘿的笑着,得意的说,好肥,足足三指膘。

  女人们也挤了进来,去伸手比划测量。然后尖声细气的对自家掌柜的说,我看是四指膘,我刚才量了,满满当当的四根手指头呢。旁边正忙着割猪头的男人,假装黑沉了脸,低头唾了一口,声音硬硬的说,败家老娘们,快滚到一边去,男三女四!懂吗,娘们的手,也算得了手啊,哈哈哈哈……

  在说说笑笑中,猪头被璇割了下来,猪嘴上穿了绳子,被挂在树枝上,在风中慢慢滴完淤血。猪油和下水堆放在簸箕里,被分割成大块小块的猪肉,红红白白的,堆放在铺的平平展展的白塑料纸上,在红日雪地里,无声的显示着主家日子的富足,和过年时的滋润阔绰。

  在一头猪被大卸八块化整为零的整个过程中,孩子们流着清鼻涕在雪地上打闹,但始终没有远离开。狗子们,是坚守到最后的队伍。

  孩子们,盼望着那个猪尿脬,可以把那玩意在黄土中反复揉搓,插上竹筒,吹成个黄亮亮的土气球,三五成群的在雪地上先是抛来抛去的争抢,然后又疯疯癫癫的当个足球去踢。

  而最后离去的,是狗子们。它们分头行动,伸展着黑鼻子,在空无一人的杀猪场上,急急切切的这里闻闻那里舔舔。如果找到一点骨头或肠子,就兴冲冲的叼起来没命的跑,一直跑到脱离狗群,一直跑到僻静无人的荒草丛中,才开始乐淘淘美滋滋的享用。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抢不上别人家的猪尿脬。于是,每年我家杀猪时,父亲就会把我们自家的猪尿脬给我留下来。有一年,父亲用收破烂时,收到的一只内空外圆的白铁皮盒子,蒙上猪尿脬,在太阳下晒干后,给我做成了一个精致的小鼓。我用两根筷子当鼓槌,喜欢坐在门槛上,在傍晚夕阳下,望着对面的黄土山梁,叮叮咚咚的敲。只可惜,在春天里,一不留神,被一只带着一群小鸡叽叽喳喳觅食的母鸡,用尖嘴,啄得七零八落。今年秋天,我在老家翻检旧物时,突然又想起了那只内空外圆的白铁皮盒子。结果找来找去,就是没找到。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射进窗户的、那一束漂浮着微尘的光束,喘着粗气犯傻发愣。是啊,过去的很多东西,都丢在远逝的光阴里了。包括我的那只白铁皮盒子,包括童年时雪地里杀猪的记忆,包括我那忧伤而甜蜜的童年……

  太阳西下时,村子里炊烟袅袅,飘荡着肉香与酒味。杀了主的主人家,用粗磁大碗,端着一碗碗肥肉片子,送到了左邻右舍,送到了村子里其他鳏寡孤独人家的窑里。村庄雪后干净的天空中,开始有浓浓的年味,有淡淡的炮仗销烟在飘散……

  我家已不养猪,足足有十年了。

  十年前,父亲赶着猪,去村子里专门的屠宰场宰杀,回来时,垂头丧气,一脸的阴沉。他说,杀一头猪,要排老长老长的队。无论猪大猪小,一律一头四十块钱……而且,杀猪的只图数量不看质量!你瞅瞅,猪头上的毛,就像没有收割干净的麦地一样,长得长短的短,让人看着心焦……从明年开始,咱家不喂猪了!一头猪一年吃掉的粮食,能顶两头牛一年的饲料……从明年开始,我们家过年时,也和城里人一样,在集上割肉吃!

  集市上的肉,确实挺多。

  可是温棚猪、注水猪、激素猪、瘟病猪,让每个人,购买得战兢兢,过年时吃得紧紧张张。

  就如,眼看就要过年的现在,买点乡下自家圈养的黑毛土猪,简直就像电影导演,在熙熙攘攘不计其数的海选美女中,挑选一个清纯拙朴、能本色出演的女演员一样的,费劲与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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